2012年7月2日星期一

《Q100》節錄

你可能並沒有任何印象,但我可告訴你,這是一個無聲無色無味無臭湮沒於歷史洪流中的殺人故事。



這天,下著雨。

或許,有些人會付予它一種意思︰「終於結束了一百五十年來的英國對香港的殖民統治了。」這場雨,是上天用來洗脫國恥的見證。又或是相反的︰「上天也哭了!這地方要步進黑暗了。」

其實,那根本沒有什麼意思。

電視機前,易空看著電視播放香港的主權移交儀式,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新翼大禮堂舉行,大禮堂內放置中英兩國國旗及四支旗杆。零時即將來臨之際,英國旗幟及英屬香港旗在右面旗杆上徐徐降下,奏起英國國歌《天祐女王》,象徵香港英治時代正式結束。零時過後,中國國旗及香港特區區旗在左面旗杆升起,並奏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儀式上,英國王儲查爾斯及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先後致詞。主權移交儀式後,會議展覽中心內就舉行香港特區政府成立暨宣誓儀式。同時,新聞插播了較早前在立法局大樓那邊廂的一幕,一眾號稱民主派的立法局議員,杯葛特區成立後的過渡議會「臨時立法會」,正式告別議會。易空在不知不覺間,躺在沙發上就睡了。

夢中,易空走在尖沙咀天星碼頭那端的海旁走廊,在維多利亞港兩邊的璀璨夜景下,耳邊迴盪著達明一派在一九八七年創作的流行曲《今夜星光燦爛》。

不斷重複著這首歌的尾段︰「燈光裡飛馳,失意的孩子,請看一眼這個光輝都市。再奔馳,心裡猜疑,恐怕這個璀璨都市光輝到此……」

易空向著每一個途人,不自主地一直唱,一直唱,一直唱。可是,沒有一個途人理會他,就連不屑一顧的回應,也沒有。他對毫無反應的途人感覺害怕,但越是害怕,就越是放聲高唱,甚至纏住途人,在他們身旁,在他們耳邊,重複地唱……

易空驚醒過來,全身冒出冷汗,說不出什麼感覺。

最後一任港督彭定康,隨同家眷在添馬艦與香港市民揮手告別,登上英國皇家遊艇不列顛尼亞號,在英國軍艦漆咸號護送下離開香港。此行,亦是不列顛尼亞號最後一次服役。易空看罷彭定康的兩個女兒登船時回眸的片段,把電視關掉。

一九九七年八月

亞洲金融風暴爆發一個月後。

這晚易空心中鬱悶,到區內的酒吧,找了一個無人的位子坐下,點了一杯啤酒。酒吧內煙霧瀰漫,人們喧嘩吵鬧,那邊有人在猜枚、玩骰盅,那邊又有人在台上唱卡拉OK

侍應拿啤酒來到,易空暢快地一飲而盡,再向侍應點了一杯啤酒。髮式右邊分界、長髮掩了半邊面的易空,吸引了一位身穿小背心的嬌小身軀及超短熱褲露出修長美腿的短髮少女,坐到他的旁邊,微笑說︰「真能喝!」易空看少女一眼,說︰「也來一杯嗎?」
少女點點頭,回應︰「好!」易空向侍應說︰「那就兩杯吧!」

易空跟少女對飲,說了很多無聊話題,到桌上放滿了空杯,易空向少女問道︰「妳感覺到有什麼不同嗎?」
少女醉意正濃,說︰「你是指我喝醉了嗎?」
「不!不!我是問妳有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同?尤其是近來的事。」易空認真地說。
少女似是想了一會,說︰「我很熱啊!」說罷,胸脯挨著易空,在易空耳邊說︰「來我家好嗎?」易空跟著少女離開酒吧,坐一程的士後,來到少女的家。

少女一進屋內,開了燈,就拉著易空的手,領到房間。易空緊抱少女,一起倒在床上,兩人鼻尖吻著鼻尖。易空與少女對視,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然後雙手粗暴地把少女身上的小背心及胸圍一起撕破。少女現出既驚且喜的神情,雙手解開超短熱褲脫下,一呼一吸令胸脯起伏,一切盡收在易空眼底。在少女的忘形呻吟下,易空盡情發洩,發洩那一股無形襲來積壓了一個月的鬱悶感覺。

黎明來臨前,易空躺在床上並沒有睡,旁邊的少女已在夢中。淡淡月光滲進房間,易空點起香煙,看著窗外的天色,深深地吸了一口。心跳聲有節奏地打破寧靜,易空猛然感覺到鬱悶不單沒有消退,而且更為劇烈,彷彿四方八面湧來。易空心道︰「究竟是什麼回事?」

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到身旁的少女,看著少女熟睡,突然感到很好笑,直到此刻,兩人之間,連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看著少女,心中湧起一個念頭。

「殺了她!」
這個念頭湧起,易空感到這一股衝動使那鬱悶的感覺盡消。

「殺了她!」
易空想像到自己雙手緊緊捏住少女,那鬱悶的感覺換來了一片快慰。

「殺了她!」
易空卻突然感到害怕,慌忙穿回衣服,離開了少女的家。回家途中,那股鬱悶的感覺又湧起來了。

易空逃避面對這種感覺,但這一天終也來臨了。

在一個遠離市區的鄉郊,一條僅僅足夠一輛客貨車行駛的小路,蜿蜒爬上山間。山腰上有一片平地,只有一棟三層高的村屋倚山而立,旁邊有一塊小小菜田,屋旁還有一個用來焚燒雜草垃圾的焚化爐。

易空清理空地上的落葉雜草並掃成一堆,再把落葉雜草剷起,掉進焚化爐焚燒。在寧靜的山間,滲有水份的落葉雜草焚燒,發出「霹靂啪嘞」的聲音,冒出白煙濃霧,籠罩在大半片空地。

易空看著火光熊熊,回味著。

「你為什麼不肯給她一碗碗仔翅?只不過是一碗碗仔翅吧!」易空站在一個鐵架後,看著一個倒吊的人背面,非常不滿地問。
一個被倒吊起來,全身被緊緊綑綁,面色變得近紫紅色的人,意識迷糊地說︰「給……給誰?什麼一碗……碗仔翅?我……我每天賣……也賣很多……我不知你……說什麼……呀……」
「啐!啐!你竟然如此無恥?連做過什麼也不記得?」易空搖搖頭地說。
「我……我不知道你……你是誰?」倒吊人辛苦地說。
易空一步一步地繞到倒吊人面前,蹲下來,對著他說︰「你記得我嗎?」
倒吊人一看,說︰「是……是你?你……你想……幹什麼?」
「賣碗仔翅的,你認為一碗碗仔翅,值不值得換你一條命?」易空雙眼狠狠地盯著倒吊人說。
「瘋子!一碗碗仔翅只不過五元,你就要我的命?你……」倒吊人說著,卻有點像在罵自己,然後說不下去。
「好!你終於明白只不過是五元,但你卻不給那小妹妹一碗碗仔翅?」易空感嘆地說。
倒吊人甚覺委屈地說︰「那……那也不需要……我死吧?」
「不需要?你也不需要這樣傷害一個小妹妹吧!好了!你去吃你的碗仔翅吧!」易空走到一架手推車處,並將它推過去倒吊人面前,一邊說。

倒吊人看見手推車上放著一鍋碗仔翅。

「是你的!你記得嗎?」易空微笑地說。
倒吊人被倒吊得頭昏腦脹,猜測眼前這瘋子究竟想做什麼,問︰「你……你不是……要我吃……」說到此,感到不妙。

「不是!」易空搖搖頭說。並將一鍋碗仔翅放到倒吊人的頭下方。
倒吊人極力掙扎,可是被緊緊綑綁,只像一條在蜘蛛網上的毛虫般扭動,看著易空不知在做什麼。

易空解開了一個繩結,倒吊人還未及呼叫,他的頭已沒入一鍋碗仔翅裡。倒吊人的身體瘋狂擺動,直至幾陣不規則的抽搐,易空亢奮地看著他狂笑著︰「哇哈哈哈……」

在倒吊人的身體靜止下來,易空笑說︰「你是世上第一個被碗仔翅浸死的人。」

易空細心欣賞著這一具倒吊在一鍋碗仔翅上的屍體,心裡平靜得如湖面映照著月圓般,不單只那股鬱悶感覺消失了,還初次明白到殺人是多麼暢快。
「這是用來困著靈魂的皮囊嗎?」易空疑惑地問道。

第一次殺人的感覺,易空感受到如進入另一個境界,戰戰兢兢地向屍體輕輕一推,屍體微微地搖晃。
「沒有靈魂的,終歸沒有靈魂。」易空滿意地點頭說。說罷,拿開了那鍋碗仔翅,再用刀將綁著屍體雙腳的麻繩削斷。
「啪!」一聲,屍體落在地上。

易空隨手拿了一個垃圾袋,將屍體的頭顱套住。然後,一手拿起綁著屍體的繩頭,輕鬆地拖著屍體,由地牢裡的房間,經過黑暗的走廊,再經一條木板梯,回到大廳中。

易空走到窗旁,往屋外一看。
沒有人。
易空再拖著屍體走出屋外,走到屋旁一個用來焚燒雜草垃圾的焚化爐。
然後,易空用力將屍體拉起,再用力一推,屍體就丟進焚化爐裡。接著,立即將爐火開啟,火光熊熊亮了起來。

屍體在火爐裡「辟歷啪喇」的燒著,易空疑惑地說︰「是這樣嗎?!」

一星期後,電視新聞報導了這一宗新聞,頗受香港人歡迎的英國前王妃戴安娜在法國巴黎的一條公路隧道中因車禍喪生,年僅三十六歲。

2012年5月13日星期日

不孝子給媽咪的短訊

六年前今天,世上最愛我的人離開了。
我終於失去了妳,這是我最心痛一天。

就算我是人間渣滓,妳也視我如寶貝。
妳是唯一的,會如此愛我。

一直以來這寶貝只懂怪責妳,不斷傷妳心。
縱使,妳從未怪責過我。

媽咪,對不起。



(寫於2010年3月29日)

2012年4月15日星期日

《不存在的黃美詩》二.碟仙尋兇

夏霽著

靈異節目「觸目驚心」首播前一天,籌備工作已經完成,節目相關的工作人員都可以在這個時候放假一天。

黃美詩相約了幾位中學的同學出來聚餐。這些同學,在中學時是少數願意主動接近黃美詩的人。而性格孤僻的黃美詩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跟他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果有前世今生的話,他們就是在過去已經相識,今生來到此再次相遇。

在「觸目驚心」節目籌備的日子裡,黃美詩也收到了不少個案,是關於這方面的。

簡單如有一位受訪者,他有一次到了歐洲旅行,在西班牙的一個偏僻小村落裡,他竟然十分熟悉那裡的環境,就好像回家一樣,一草一木,那裡有花園菜田,那裡有小屋小巷,就是閉起雙眼也能找到似的。最後他找到了一個小墓園,站在一個墓前,默默地雙眼流下了熱淚。

他站在墓前,非常肯定墓裡那副白骨,就是自己。他還記得自己在那裡生活的片段,那些片段在腦海裡有一些今生今世熟悉的面孔。這時,他恍然明白了,他需要的是如何對待身邊的人。然後,他頭也不回,離開了那個村落。

當日訪問這個案時,黃美詩就很自然想起那年那天,中學的開學日,與江晴初見面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從未試過有這感覺。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江晴坐到黃美詩身旁說。在江晴身後,丁一也前後腳來到,並坐到兩人對面。
黃美詩回過神來,對兩人說︰「啊!剛想起你們……咦?樂風呢?」
丁一答道︰「想起我們?那應該知道樂風是個遲到大王吧!哈哈……」
江晴好像有點生氣,不滿地說︰「樂風那傢伙……」
黃美詩看見兩位朋友言語間好像有點不滿,卻明白兩人心意,說︰「你們也知道他是我們天才幹探嘛……又不知道在忙什麼案件了。」說起來,三人也想起他們的聚會,樂風不是臨時有工作在身而失約,就是聚會開始露一露面不久便前行離開,每一次都令大家感到可惜。
江晴打趣說︰「還是不要等他了,我們先點菜吧!」
然後丁一就向江晴遞上菜單,說︰「由妳作主吧!我倒是什麼也吃的。」
黃美詩笑道︰「阿一你總是這樣,什麼也由他人作主的。」
江晴也說︰「裝起來好像很有風度似的。」
丁一大笑起來,說︰「被妳看穿了!」
黃美詩擁著江晴,神氣地說︰「看穿你有何難?晴晴是個心理治療專家啊!」江晴笑說︰「看穿你根本不用心理方面的技巧。哈哈……」
丁一回道︰「哼哼!我也能看穿妳們。」
黃美詩認真起來,說︰「知道了!知道了!遲一些要來當我的節目嘉賓啊!神婆阿一!」
江晴抗議道︰「喂!這是來談工作的嗎?」
黃美詩忙道︰「不!不是這樣的。」說著裝起一副鬼臉。
「記得當節目嘉賓也要有我那份兒啊!哈哈……」江晴笑道。
丁一「咳咳」兩聲,三人大笑起來。

三人嘻嘻哈哈的,談談近況,也為黃美詩擔正做主持而慶祝一番,這樣渡過愉快的一個晚上。最後,樂風也是沒有應約。

三人在街上分別,各走各的路。黃美詩看著兩人的離去的背影,有點感觸。當年的幾個小伙子,今天一個是心理治療專家,一個是占卜師,自己也是一個電視節目的主持。還有,那個沒有應約的樂風,已經是一個屢破奇案的警探。

從今天各人的職業來看,如果沒有當年發生的一件事,也許不會有今天的現狀。那一件足以纏繞他們一生的憾事。

那是中三那年的事。

一個新來的女教師,藍凱怡老師。她是一個剛從教育學院畢業的新入職老師,她來到這學校,獲編派成了黃美詩他們的班主任。她滿腔熱誠地為這一班成績中等的學生,盡心教導,希望能令他們順利升讀中四。本來,黃美詩、江晴、丁一與樂風也只是成績一般的學生,在藍凱怡老師的熱心幫助下,半年後學業成績猛進。他們也很喜歡藍凱怡老師。

正當他們準備好迎接考試的時候,一個平靜的晚上藍凱怡老師被發現上吊於她家附近的一個地方的一棵樹上。警方經調查後,認定藍凱怡老師是死於自殺,但並無解釋原因。校方也正式地承認警察的調查結果,並且為藍凱怡老師所擔任班主任的一班,提供心理輔導,開解那些同學。可是,黃美詩、江晴、丁一與樂風並不相信這調查結果。

一個如此盡心盡力為學生的熱血老師,怎會在這個毫無原因的情況下,捨棄她所愛護的學生,如此離去?

黃美詩不能接受這個沒有原因的答案,她哀求那些「朋友」去為她找尋答案。可是,「朋友」們每一次回來,都給予黃美詩一個又一個更加難以相信的答案。最難理解的是,擁有一雙昆蟲翅膀及四肢都是手的「朋友」回來,竟說是黃美詩害死了藍凱怡老師。黃美詩根本不知道自己跟藍凱怡老師的死,拉上什麼關係。「朋友」試圖向黃美詩解釋,是因為她的存在,藍凱怡老師就會死。黃美詩當然難以接受這個答案,為什麼自己的存在,會令藍凱怡老師自殺。

翌日放學後,失望的黃美詩,還是跟江晴、丁一與樂風一起,追查藍凱怡老師的自殺原因。

丁一首先提出了一個方法,碟仙。

四人面面相覤,最後也決定一試。然後,丁一就到了屋邨裡一間賣紙紮品及文具的店舖,買了一張碟仙紙,再到廚具舖買了一隻小碟子。黃美詩、江晴、樂風在藍凱怡老師上吊的地方,附近的一個公園裡等待。

黃昏時分,公園裡藍色冷冷的燈亮起,四人坐上了石屎造的乒乓球桌上。丁一在小碟子一邊畫上一個箭咀標誌,再攤開了碟仙紙,上面排滿了一圈一圈沒有特定模式排序的文字,在中間一個為「家」的圓形位置上,放上小碟子。

四人屏息靜氣,互相對望。
黃美詩打破了沉默氣氛,說︰「好了!來吧!阿一,我們該怎麼做?」
丁一說︰「嗯!我們每人伸出不常用的手,那一隻中指,一起放在碟上,然後我們一起唸『碟仙碟仙,請你出來』,不斷重複地唸,直至小碟子開始移動,就可以問了。」
樂風問道︰「但是,我們是否要直接……」說到此,場內三人都明白樂風想說的是什麼回事,感到不安而默然,大家都感到這想法好像有點瘋狂。
這時,黃美詩就說︰「對!只有這樣做,才可知道藍凱怡老師死因的真相。」江明一直也沒有說話,默默地點頭。
丁一也說︰「既然大家都認為這樣,就這樣決定吧!」

丁一再拿出一支白色洋蠋,放在碟仙紙一角,然後點起。

在蠋光下,四人一起在小碟子上放上中指,然後就開始唸頌︰「藍凱怡老師,請妳出來!」
「藍凱怡老師,請妳出來!」
「藍凱怡老師,請妳出來!」
「藍凱怡老師,請妳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緩慢地過,幾乎像停留不動似的,四人一直唸,一直互相對望。十數分鐘過去,小碟子毫無反應,丁一說︰「好了!先休息一下,我數三聲,大家才一起放手。」

四人一起離開了小碟子,相對於不安的感覺,似乎失望更甚。
江晴問︰「是否不可以這樣直接?」
丁一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再來一次吧!不行才想其他方法。」黃美詩堅持道。
四人再次將手放上小碟子上,再次唸頌叫喚藍凱怡老師出來。

白色洋蠋幾近燒盡了,小碟子如舊不動。

此時,黃美詩所看到的,江晴、丁一與樂風也沒看到。黃美詩看到藍凱怡老師突然在丁一與樂風中間出現,哭著說︰「老師……」
藍凱怡老師對黃美詩,說︰「你們不要做這些愚蠢的事了,沒用的。」
「老師,我們想知道為什麼?妳為什麼……」黃美詩激動地說。
藍凱怡老師再說︰「我最希望你們好好用功讀書,關於我的事,終有一天,你們會知道的。千萬不要再做這些事。」說罷,黃美詩眼前一黑,昏倒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黃美詩聽到江晴、丁一、樂風三人的叫喚︰「美詩!美詩!醒醒吧!」
黃美詩張開眼睛,說︰「我們走吧!老師她不想看到我們做這些事。」三人得悉黃美詩無恙便立即答應,便把碟仙子包裹起小碟子來,然後丟進垃圾筒去。

離開公園的時候,黃美詩把藍凱怡老師囑咐要他們好好讀書的遺願告訴了大家。

一個月後,學校再次有老師自殺,一位教歷史的男教師,在學校裡的音樂室上吊自殺了。他留下了兩封遺書,其中一封是給他的家人的,另一封是給藍凱怡老師的。

給藍凱怡老師的一封遺書中,由於男教師聲稱自己把藍凱怡老師殺死,警方也因此到男教師的家調查,調查後認為兩宗自殺案件沒有關係,男教師只是一廂情願的暗戀藍凱怡老師,當他知道藍凱怡老師自殺身亡後,受了打擊,妄想出來是他行兇的故事。

無論怎樣,關於藍凱怡老師的自殺原因,直接或間接影響了黃美詩、江晴、丁一與樂風四人,他們亦朝著各自所信的方向去發展,希望終有一天會知道藍凱怡老師自殺的真相。

2012年3月28日星期三

《不存在的黃美詩》一.異度空間

夏霽著

這夜,黃美詩忙了好幾晚通宵,做電視台的新節目靈異節目「觸目驚心」的籌備工作,回家時已是凌晨二時了。


黃美詩踏出升降機,轉入長長的走廊,走廊近盡頭處的一戶門前,閃耀著點點蠋光。由於剛接受了靈異節目「觸目驚心」的主持工作,近日也活在這些範疇的資料堆裡,黃美詩一眼看到這點點蠋光,已很明白是什麼回事。再者,這些超過二十年樓齡的舊式屋邨,人口年齡層分佈普遍都早已進入老年階段,人生的必然階段生老病死,也隨之走到最後,亦屬常事。

黃美詩沒有感到任何可怖感覺,也許是基於擔任了靈異節目這主持人的工作關係,接觸到這些靈異題材的故事,實在多不勝數。又或者,其實是基於她本身擁有一種平常人沒有的能力,對那方面的事情早已習以為常,所以,根本不會有什麼可怖感覺。

站在家門前,黃美詩一手在手袋裡掏出門匙,插進鐵閘的匙孔。在打開家門後,進入家裡的時候,剎那間,她的視線不其然向那點點蠋光流去。

那是一支白色的洋蠋。根據,近日訪問過從事紙紮舖的老闆說,六十歲前的逝者,才會使用白洋蠋。黃美詩想不到那家那戶究竟住了什麼人,因為自從入了電視台工作,從來也是日夜顛倒的生活,對於鄰家所住何人,早已經沒有印象了。她沒有再多想,便把門關上。

本來,黃美詩在電視台只是擔任一些三線角色的演員。一次巧合下,她跟一位老前輩閒聊,談到不知什麼話題裡,說起了她擁有一種能力,後來這老前輩又向了電視台製作節目的高層談起,她便因此獲邀擔任靈異節目主持人的工作。那天,黃美詩得到邀請亦很爽快答應了。現在,這靈異節目的籌備工作進入最後階段,連日來日夜不停的工作,就是為了下星期播出的第一集。手頭上的工作總算完成了,回到家裡,一坐上梳化上,黃美詩整個身體彷彿就如關掉的機器一樣,立即睡著了。

夢中,黃美詩發現媽媽不在身邊,就大哭︰「嗚嗚嗚……媽咪……嗚嗚……」一個陌生女子來到,跟她說︰「小妹妹,你為什麼哭呀?」她放聲大哭,說︰「媽咪啊!!嗚嗚……」
「……」
「……」
「……」

她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坐在梳化上,而眼淚沾濕了面,震時想起了門前那白色的洋蠋。

在某年,大約是黃美詩四歲的時候。
旺角,亞皆老街的一棟唐樓。
那夜,黃美詩已經好幾天沒見過爸爸了,她躺在床上向媽媽問︰「媽咪,爸爸去了哪裡?」
黃美詩的媽媽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撫摸她的小腦袋,並沒有說話。
黃美詩看到門前閃閃蠋光在走廊晃動,穿過鐵閘反映到眼簾。

良久,黃美詩的媽媽睡著了,在懷中的黃美詩下了床,走在鐵閘前,探看出走廊。

一支白色的洋蠋。

黃美詩看著白色洋蠋上的火舌,一把熟悉的聲音傳到耳裡︰「美詩。」
黃美詩往聲音處看,說︰「爸爸!」卻沒看見任何東西,感到很奇怪。

此時,「轟隆」一聲雷響,黃美詩被嚇得立即躲回床上,躺在熟睡的媽媽身旁。
在床上的黃美詩,聽著窗外傳來沙沙雨聲,未能入睡。

凌晨三時,雨仍在下,傳來鄰家的鐘聲︰「咚!咚!咚!」

突然,一陣陣鎖鏈拖行的聲音從走廊傳來,黃美詩從床上向大門看去。夜裡,一個白影在晃動的蠋光浮現。這一個黃美詩熟悉的影子,神情木納、筆直地站在鐵閘外。在這熟悉的影子兩旁,還有兩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在他們面孔上的雙眼如水晶般閃亮著,陣青陣紫的光芒,十分詭異,黃美詩忍住了心中所想叫喚的一聲「爸爸」,心生害怕,閉起雙眼留下一線縫偷看。

黃美詩爸爸的影子在那兩個隱隱約約的影伴隨下,穿透過鐵閘進入屋裡,並來到了黃美詩的床頭。黃美詩已知道爸爸不再是過去的爸爸了,爸爸是沒可能穿過鐵閘的,身體害怕得劇烈顫抖。但無論黃美詩的顫抖如何劇烈,也沒有弄醒在旁熟睡的媽媽,幾乎哭了出來。

這時,三個影子在床頭看著黃美詩,彷彿交頭接耳了好幾遍,黃美詩只聽到整個空間都是「嗚嗚」沉響,近似耳鳴卻沉聲得多。除了身體那不由自主的劇振,全身都不聽使喚,連屈曲一根指頭也不能。同時呼吸也愈來愈困難,如被千斤壓著完全透不過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三個影子消失了,同時黃美詩身體上發生的感覺也隨之消失,然後不知在何時入睡了。

長大後,黃美詩才從媽媽口中得知,那時候從商的爸爸,因大陸改革開放而考慮回到國內從商,卻遇人不淑,一切工作還未開始的時候,已被人騙走所有的資金,還欠下巨債,被受打擊之下自殺身亡了。後來,因為還債的關係,所住的旺角唐樓也給別人作抵押,黃美詩跟媽媽搬離了旺角,遷入公共屋邨。

從那晚以後,黃美詩深刻地記得那兩個隱隱約約的影子,他們面孔上的雙眼如水晶般閃亮著那陣青陣紫十分詭異的光芒,亦同時開啟了天生擁有的一種能力。

搬到公共屋邨後,黃美詩的媽媽一力承擔起家庭責任,早出晚歸的工作,在沉重壓力之下,性情也隨之大變,總是怪責黃美詩生來就剋住家人,也常常以黃美詩不是親生的話,來侮辱她。當然,年紀尚少的黃美詩不知道那確是一個真話。

亦因為如此這樣的家庭環境,黃美詩也變得孤僻。每天,媽媽買完每天飯餸,便會外出工作,黃美詩放學後也立即回家。在家中,黃美詩做完每天的功課,就會做好晚飯,等待媽媽工作完後回家一起晚飯。

隔壁的鄰居曾不止一次跟黃美詩的媽媽說不要單獨留她在家裡,可是,並沒有說出原因,每一次黃美詩的媽媽都以為黃美詩做過什麼頑皮之事騷擾到鄰居,而打罵她。其實,隔壁的鄰居也只是從窗外聽到,一個人在家裡的黃美詩,自言自語傳來的聲音。那些聲音,聽在鄰居耳裡,不知道是什麼語言,就是不能理解,總之就是覺得不似是一個人獨自在說話,說來總帶著一種詭異感覺。

從那天開始,在黃美詩的眼裡,這個世界根本不是大家所看到的一樣。

黃美詩的眼裡,看到的世界裡景物錯綜,人與物互相交疊,色彩混亂。她會看到魚兒在天上游弋,會看到地上有雲海飄流,甚至她更會看見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生物」。那些「生物」,有的是擁有一雙昆蟲翅膀及四肢都是人的手在地上爬行,有的是頭腳上下顛倒倒立的怪人,有的是頭大眼大像是傳聞中的外星人模樣的,總之都是一些不會是人的「生物」。可是,黃美詩亦只有這些「朋友」。

常常一人獨處的黃美詩,得到這些「朋友」的來訪,生活也變得有趣了。然而,她從未感到一絲害怕,亦知道「朋友」在其他人眼中,根本不是具體存在的東西。雖然她的認知裡也許沒有「存在」的概念,大概就是當晚爸爸能穿透鐵閘的那樣,就是不存在的。那些「朋友」,總是來自四面八方,有時是從窗外飛來,有時是從天花板掉下來,也有從牆中滲透出來,因此區別得到「朋友」也像爸爸一樣。

那些「朋友」,卻會很識趣地在黃美詩的媽媽回家後,就不再出現。所以,一直以來,黃美詩的媽媽根本不能發現小小的黃美詩跟其他與她同齡的小孩有什麼分別。

直到了幾年前,黃美詩大學畢業後投身電視台工作,本可放低承擔家庭重任的媽媽就得了重病,那些「朋友」才不斷現身,黃美詩曾以為那些「朋友」是在傷害媽媽,卻沒有任何方法,只是向「朋友」苦苦相勸。這些情景,看在黃美詩的媽媽眼中,就是這個剋住家人的女兒帶來的惡鬼。可是,重病的她,連下床也無能為力,每天只是對黃美詩說盡沒有底線的惡毒咒罵。黃美詩兼顧了工作和媽媽的生活半年,也堅持不下去,便將媽媽送到療養院去。最初,到了療養院的媽媽再沒有受到「朋友」的騷擾,身體狀況轉好。

某夜,黃美詩收到了療養院聯絡,說媽媽病情急轉直下已進入彌留狀況,便趕到療養院探望。

黃美詩來到療養院,卻看見媽媽精神飽滿地坐在床上,歡顏地等待她。
媽媽看到黃美詩奇怪的表情,說︰「怎麼了?不認得媽咪了嗎?」
黃美詩聽了這問話,彷如隔世,這是失去多年的媽媽啊!黃美詩禁不住眼淚,抱著媽媽說︰「媽咪……媽咪……」
媽媽對黃美詩說︰「女啊!這麼多年,真對不起妳。」
黃美詩緊抱住媽媽,哭著說︰「沒這麼回事……媽咪沒對不起女兒。」
媽媽對黃美詩說︰「對不起!那天晚上的事,我知道的……」
黃美詩沒有在意,拭抹眼淚,說︰「不要緊!不要緊!只要媽咪沒事就好了。」
這夜,黃美詩在媽媽的懷裡睡著。

翌日,黃美詩的媽媽去世了。

走廊裡的白色洋蠋,門前的白色洋蠋,黃美詩坐在梳化上,想起那當年的事。